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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研结束了，我终于可以坐在电脑前，一边听着轻柔的音乐一边写下这段文字，确切地说，是这辈子都不会遗落的记忆。窗外柳絮飞扬，而我心静如水，原来我还是深深怀念着这个包容了我四年的校园，这儿的梧桐树还有丁香花，都远比想象中北京城里的枫叶要美丽很多。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和昔日高中的舍友小天在北京西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拥抱在一起告别。那晚她对我说：“杜晶，想来北京就来吧。”我说：“我们都还年轻，什么都输得起。”

那是我去北京看学校的记忆，看我梦中一直想去的城市——北京。未名湖畔末冬残留的萧瑟，清华校园遗忘的荷塘月色并没有让我留下太多的记忆，记住的惟有我们相聚北京的约定，一年了，整整一年……

想象中的北京一直都是那种枫叶满地，文化气息浓厚的古典城市，恪守着我的梦，梦想有朝一日可以骑着车子穿梭在北京的名牌学府里听讲座、陶冶情趣。而四年前的那场高考，我以几分之差与北京擦肩而过，成为心中无法释怀的梦，一做就是四年，日夜难忘。

从北京回来之后，小天来信说，她坐在教室里看着我写的诗哭了，或许为我的才气而哭，或许为自己情感的麻木而哭，她说老天不公平，我应该来北京的。霎那间，我的那些梦想，那些坐在未名湖畔写诗的憧憬，那些坐在枫叶下看书的奢望，那些在黄昏的落日里从长街的这头漫步到那头的惬意一下子翻涌而上，眼睛忽然很疼，泪水却没有滑落。四年的历练已经让我坚强了很多，也明白很多东西只有付出之后才可以拥有。

回来之后，我像对小天说过的一样，做好了“输得起”的准备，我选择了北京，做了一个三跨考研的学生。三跨很危险，而我做决定的过程却很简单，父母表示不同意，但会全力支持。再难的时候都会有父母在身边陪伴，这是我最大的感动，最大的财富。

为了当初的一句“破釜沉舟”，我放弃了校内保研的机会，从名单上划掉名字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半丝后悔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拿到考研报名表的那晚恰逢记者节，我被学校评为了优秀记者，但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欣喜。那晚，父母打来电话说：“我们商量了一下，你还是去西安吧，离家近点。”我的泪水瞬间如决堤一样倾泻而下，心里一直坚守的坚强底线还是那么轻易地就瓦解掉了，日渐年迈的父母的眼神，自己三跨的艰辛，还有四年前丢掉的北京梦全部涌现到眼睛里，我就在夜色里脆弱到了极点。爸爸说“既然决定了，就要做好‘不上天就入地’的准备，总之不能后悔。”

我点头，我哭并非害怕，而是瞬间感受到了人生行走的不易。我独自一人背着包背着梦想要打拼的路，在父母面前，心底最苦的东西还是掩藏不住了。但我会坚持，唯有坚持。

考研的过程是否弥漫了艰辛，现在回忆起来我自己都拿捏不准。还没开始考的时候，我在自习室里看到考研学长学姐们留在桌子上的字迹：考研太痛苦了，痛到我想流泪。看到这些字的一瞬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好笑。可等到我身在备考的日日夜夜之间，在夜幕中的自习室里再次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想流泪的却是自己。

网上订购专业书、搜集信息和资料，然后在自习室里找个角落一页一页地细细翻看，再在笔记本上将重点穿成线，写成提纲；在酷热难忍的夏天和舍友去校外听政治辅导班的课；晚上拿出英语一道道地做阅读理解和完型填空……

天天如此。多苦我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我从北京回来以后，时光匆匆流逝而过，我从春装换上了夏天的裙子，然后是秋天的风衣，冬天的羽绒服，一件件地换，来不及回味离我说过“输得起”这句话的距离有多远了；只记得我随身携带的用来订计划的小本本已经被日期和计划涂得满满的，然后完成一条划掉一条竟快要翻到底页了；只记得曾经喜欢傍晚在校园广场上的草地上转悠的我，只是在看书累了的时候趴在教学楼顶层的窗户上，看广场上来来往往或匆忙或悠闲的身影；只记得书上的红线越来越多，做过的笔记也越来越厚，看一遍专业书所用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天天如此，多苦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我不敢去想结局，学姐说，杜晶我们一定得努力，考不上只有一个理由：证明我们做得还不够。我不想在结果出来的时候懊悔自己原本可以做得更好，所以每走一步，我都告诉自己加油，别让自己以后留下遗憾。

每晚都随考研大军回宿舍。临近考试的一天晚上，下了自习才发现自己竟然碰上了难得遇见的流星雨，我在夜色中仰着脖子，像小时候那样傻傻地祈祷，很认真地看见一颗流星就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掉落下来的杜晶可以圆了北京的梦。

然后我就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进了考场。考试那几天一直下雪，很大很大，我踩着雪花一脚一脚地往前走，感觉离我心中的北京越来越近……

我告诉同样备考的好友家藤和小雅，等考完了研，我要去吃麻辣烫，最辣最辣的那种，还要尽情地听音乐，一整夜不睡觉，还要坐到广场上看星星，就一个人，还要……说着说着大家就都笑了，然后心却沉了下来。

然而事实是，等我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哪都没有去，我只是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广场上，看着白茫茫的雪花，很久很久，数着考研走过来的每一个点点滴滴，害怕自己遗忘。

结果下来，小雅没能去了上海，家藤没能去了无锡，我却有了进军北京复试的资格。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一点都没有。

小雅睁大眼睛在电脑上搜索关于就业的信息，脸上写满了疲惫，我看着看着心里就一阵酸痛，就是这张可爱的脸庞，几个月前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穿梭在自习室外那么执著地找可以看书的教室，为了她的上海梦；家藤每天盯着电脑拿着电话，身边放着一个写满了调剂信息的本子不停地找寻着可以接收她的学校，就是这个爽朗的东北女孩，几个月前，还每天对我不停地历数无锡的美丽和清新。

我们都是作了三跨选择的人，顶着最大的风险往前走，一步一步，很认真。

“我们都还年轻，什么都输得起”，这是我亲口说过的话。可当奋斗过的日子一天天消逝而去，我们什么也没有抓住的时候，我还可以这么轻松洒脱地说出“什么都输得起”这句话吗？真的什么都输得起吗？如果这样的话，小雅还会难过吗，家藤还会这么伤心吗？

一年前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我和小天就约定好了备考期间互不联系，一年后北京再见。之后小天就停了手机，不挂QQ，不上校内，与所有朋友都断绝了来往。每次想起她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们的约定，想起她的自信和坚强，自己就不敢懈怠，咬着牙在漫长的备考日子里走到了最后。

我在她学校的复试名单里一遍遍地找寻“小天”这个名字，结果没找到，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即将毕业，找工作的找工作，复试的复试，回家的回家，留下的同学已经不多了。校园广播里还没有响起离别时让人窒息的《那些花儿》，我的心却已经开始难过。

在这种被别离侵袭的状态里，我做好了复试的准备：在图书馆里看了很多很多的新闻期刊，搜索了六十多篇论文准备我的科研设想，每天早上跑步听英语早上看复试书，了解广播、电视、报纸还有网络的运行现状。我按照“导师要问一碗水，你就得准备好一桶水”的要求做好了准备。

去北京的时候，小雅说记得带上雨伞、材料、衣服等等罗列了一大堆，说“你要对自己的前程不放弃，我会为你加油的，绝不抛弃，我的好姐妹！”家藤在宿舍里忙前忙后地给我打理行装和衣服，对我说“你一定行的，放心就好，等着你的好消息。”

她们是守护了我四年的天使，是我可以在危难时寄予重托的朋友，不离不弃，同甘共苦，这是我四年的财富，什么都换不走，再大的时空都隔不开这份亲密。

她们却要走了，要在很多以前连想都没想过的城市里找到一个奋斗的起点，并且学会生存。我一点喜悦都没有，周遭被孤寂包围，一点点被它侵袭，却依然得振作起来以充足的精力备考。

她们笑着说，“杜晶，你一定得去北京圆你的梦，我们以后好去找你玩。”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质朴的孩子，为梦想做过了最大的努力，并且在失败的时候不言后悔。

我去北京了，脖子上戴着家藤专门让人给我穿好的“转运珠”，还有小雅在异地的祝福和叮嘱。

奋斗了一年的中国传媒大学校门就在眼前，疲惫的我坐在绿荫环绕的长椅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四周的树叶摩挲声低吟入耳，我的梦想就要在这里起飞了。

一周复试的时间，专业笔试、英语考试、专业面试，一道关卡接着一道关卡，我走了过来。走出考场的一刻，我的心前所未有的轻松，结果的好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坚持到了最后，再苦再难都没有放弃没有松懈。

我在陌生的北京城里转悠了很久，拎着包凭着记忆就站到了小天的宿舍门前。小天没考上，决定留京再考一年。一切都如从前那样，她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鸡腿、包子、麻辣烫，还有饮料，我看着她却总是有种做梦的感觉。小天笑着说，要不我掐你一下吧。

真好，找到以前的感觉真好。

她依旧非要送我，我们站在北京西站的候车室里，面对面聊天，像一年前一样。我一直觉得起点总归会是起点，漂泊再久也是如此，过多少时光都是如此。

“等你真考到北京了，我请你吃大虾。”

“等你考研累了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就飞过来陪你聊天，给你做好吃的。”

“你难过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在你身边。”

“趁咱们还年轻，能洒脱就洒脱。”

小天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忽闪着两只胳膊，穿着蝙蝠装的她像只想要起飞的小鸟。我就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高中生活：挤在一张床上，一起聊天一起想妈妈，一起说各自的心事，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别离还在北京西站，同样是晚上，同样是她来送我，难怪总觉得如梦一般。不同的是，我们对于其间经历的艰辛只字不提，只是淡淡地笑着谈论，因为再大的艰辛，对于坚信“永远年轻着”的我们而言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

回到学校，春色满园，绿意盎然。我在这个校园里奋斗了整整四年，四年的时光荏苒，那个在月色里穿行在从自习室回宿舍的林荫路上的小女孩长大了，那个刚来到这所校园里还会想家想朋友想到躲在小树林里流泪的小女孩长大了，那个经历了高考的失败经历了情感的波折却还依旧笑对着父母的小女孩长大了，那个为了一个作家的梦想可以一直坚持写作永不放弃，为了一个北京的梦想可以执著四年永不释怀的小女孩长大了。

是的，长大了。可以慢慢做到心静如水，面对人生中的起起伏伏了，我们都还年轻，什么都输得起。

北京城里的枫叶一直都没有看到过，在北京的一周时间，我发现自己最最想念的还是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朋友还有这个可爱的校园，那儿细长的柳叶，茁壮的梧桐树，芳香四溢的丁香花，甚至宿舍那张被我装扮成蓝色海洋的小木板床。原来这儿才是我最怀念的地方，可我很快却要离开了。

《踩碎的记忆》，这是我写在考研季节的诗，读起来有点沉重，但我喜欢这份沉重，因为它可以让我回忆起很多很多东西，沉甸甸的。

有人说，不经历考研，人生难免会留下遗憾。经历过了这些，我也深有同感，结果可以很在乎，但却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都还年轻，什么都输得起。”很多年后，我老了，躺在藤椅上回忆青春，考研会像当初的高考一样，在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里翻腾到我的记忆里，日久弥香。这辈子我都会记得。

山西大学 贾杜晶

200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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